Cau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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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正文部分分割线。

我在教室里吃完驴肉火烧后，知道了Nagisa同学的事情。

Nagisa同学昨天从图书馆三楼窗户一跃而下。

那时好像是思想品德课，我们那个精瘦但满脸横肉的老师正眉飞色舞的讲着高考重点题型。她说必须要背过，本周的周考一定会考。而且字必须得好看。我没背。我打算小测的时候把那道题拿电脑打出来然后缩印在纸片上。 

然后下课铃响了后，有几个不想继续做题的学生溜出来买饮料，发现了倒在绿化带里的Nagisa。

然后，事情闹的挺大，好像救护车来了。好像Nagisa的父母也来了。好像负责治安的片警也来了。但是我没太在意，因为我那天有个快递要寄到学校对面的小卖部。是一支名贵钢笔，大概是普通高中生望尘莫及的等级吧？

哦对了。我超有钱。所以我买得起名贵的钢笔，墨水当然也要德国或者日本进口的高级货，至于纸，如果不是巴川纸或者是欧洲生产的那种顺滑如牛奶的纸，请恕我拒绝，墨水会洇的特别难看。

然后，今天早上我当时一边咬驴肉火烧，一边喝约克郡红茶，因为今天早上的火烧太油了，所以茶杯的上面飘了一层油花。

纯驴肉的要10块，板肠的要7块，焖子的要4块，如果是驴肉加板肠的要9块。

有没有数学好的，帮我算一下额外增加一单位板肠的边际成本（Marginal Cost）是多少啊？ 

我意识到这件事之后，立马拍了下身边正在趴桌补觉的老徐。

“ 干嘛。” 

早自习7点就要开始，学生们必须6点就要到校。老徐家住在东二环，每天必须五点多就骑着一辆28自行车一路飞驰到位于市中心的学校。

然后几乎是住在学校隔壁的我那时候往往会拿着驴肉火烧大摇大摆的溜进校门。咬上一口，然后对气喘吁吁且汗流浃背的老徐打个招呼。

“早上好啊。吃了吗？” 

“ 吃你X” 

……

扯得太远了，还是继续讲早自习的事情吧。

老徐问，干嘛。

我回答，你直到边际成本怎么算吗？

老徐瞪了我一眼，然后说我有毛病。

我说，不是，你数学145，我数学45，你帮我算一下。

他回答，他不知道，再说这个东西高考也不考。

我又说，你怎么就知道不考？ 

他没理我，从破书包里拿出笔袋，然后从桌子上的书立里抽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刷题。

我明白了，我得找个人会这个东西的人去问问。

我抬头望去，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在低头刷题。刚刚议论Nagisa同学的那几个女生现在正在写英语完形填空。

我觉得洋人说话或者写东西应该不会挖个窟窿然后让朋友填进去吧？ 难道说知名学府的教授们，他们的学术论文实际上都被挖了大大小小的窟窿，然后审稿人一边从四个选项里胡乱塞一个进去一边连连称赞，甚至痛哭流涕……然后把窟窿最多，多的只剩下一个题目的文章提名诺贝尔奖——

话说差不多就是了。货币政策有用吗？也许今天有用明天就没用了吧。

我看向Nagisa同学的桌子。桌面空空如也。

她今天还会来吗？

我用名贵的钢笔戳着自己的下巴。

上课铃响了，我拿起还剩半杯茶的茶杯，走出了教室，然后朝着图书馆走去。

Nagisa同学，我们的名字却经常被挂在一起。

记得高一的时候，那些大腹便便的老师们就会在办公室经常议论我们的名字。

“ 文一班的［   ］同学，文三班的Nagisa同学，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其实原因很简单。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上。

我看着数学卷子，觉得出的很没道理。

因为我学的东西它全没考。

之后我就掏出了一个20面骰子，开始摇答案。

（1-5） 是A （5-10） 是B （11-15）是C （15-20）是D。

就这样，我把选择题写完了。

之后是填空题。我那个骰子没用了。

然后我拿出了我的手机。那是H公司生产的一款青春版手机，储存16GB，处理器什么的不重要。反正能玩战舰少女R。 

我想用小猿搜题去搜一下答案。

然后我的静音没关。

整个安静的考场，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咔嚓” 声。

完蛋。

我赶紧把手机收进袖子里。倒不是怕被凶神恶煞的监考老师抓住什么的，是因为我有点社交障碍，如果所有人盯着我，我会特别不舒服。

然后我就看着恶狠狠的监考老师朝着Nagisa的位置快步跑去。

然后把很娇小的她从椅子上抓了起来。

她一脸无辜的望着50多岁，身材早已走样的监考老师，

然后把叼在嘴里的薯片咽了下去。

“ 为什么要在考场吃零食？！你们宋老师没教过你们考场纪律吗？” 

面对监考老师的大声呵斥，Nagisa，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薯片袋子，又拿了一片放在嘴里。

“ 咔嚓 ” 

“ 出去！” 

然后Nagisa就像猫一样被拎出了考场。监考让她站在教室门口，打算等到考试结束再扭送到教务处。

我关了音量，继续有恃无恐的拍题。因为Nagisa现在正一边罚站，一边吃她的薯片。清脆的咔嚓声连绵不绝。

但是没过一会，我也被拎出去了。

倒不是我拍题的事情被监考发现了。

是因为我一边写一边吃早上没吃完的半个驴肉火烧，满屋子都是味。

现在想来，那是我和Nagisa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她在门口吃薯片，我在一边咬火烧。

“ 为什么想起来了要吃薯片？” 

我看着她认真的吃薯片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因为肚子疼。” 

她扭过头望向我，对我投来了无辜的眼神。

“ 肚子疼吃零食反而会更麻烦吧？” 

“ 没办法。中午没有饭吃。小卖部只有这个卖。” 

在之后和Nagisa在一起呆着的时候才知道，她似乎有特别麻烦的胃病，如果不准时吃东西的话就会疼的特别难受。

“ 话说，今天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 唔。考完试。然后回家吧？” 

“ 这个情况，考完试，他们也不会放我们走吧？要去教务处之类的。” 

“ 不想去啊。” 

Nagisa将手缩进袖子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划痕的圆头小皮鞋。

“ 我说……” 

我看了眼手上的机械表，瑞士制的，也是对普通高中生遥不可及的东西。

“ 今天是周五。要不咱们先走吧？” 

“唉？可以吗？” 

Nagisa 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 想想看吧。周五。学生们如果下课早的话，老师们下课也会早吧？这样的话，就算是把我们带到教务处，多半也是会让我们写个检查书，然后周一的时候交过来吧？” 

“ 不会请家长什么的吗？” 

“ 不可能的。老师也是人啊。该接孩子的也得去接孩子，该回去做饭的也得去做饭……谁会愿意帖自己的个人时间来处理两个考场上吃东西的学生呢？” 

“ 那我就安心了。” 

Nagisa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拎起地上的书包，走下楼梯，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大门口，门卫扶了一下老花镜，喊住了我们。

“ 两位同学！假条呢？”

Nagisa明显之前没见过这个情况，她开始了支支吾吾的回应。

“ 那个，这个……” 

“ 啊。我们是艺体生。得提前离校去上专业课。” 

我朝着门卫大爷比了个OK的手势，尽力让自己更加阳光，激昂一些。

“ 可是今天不是期末考试吗……” 大爷显然有些不信任。

“ 我们提前交卷了。反正也不会。” 

没错。对于艺体生的刻板印象就是“因为成绩不佳所以想走艺术联考搏个好大学” 虽然我本人对这种说法颇具微词，但是，现在就让我先利用一下吧？ 

大爷哦哦了两声，就把大门打开了。

之后，我和Nagisa就此告别了。

我现在依旧记得。她挥着手朝我告别的样子。

夕阳温柔的光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披肩，初冬的风轻轻拨弄着她栗子色的短发。

在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是黄昏的神明的小女儿，我似乎应该以对待公主的礼节对待她。

“ 公主，一会翘课去书店吗？我有一些想，买的书。” 

“ 去不去书店先另说，‘ 公主’ 是怎么回事？” 

“ 之前睡不着觉的时候想出来的，给你起的外号。” 

“ 你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 偶尔。关上灯却不想睡。然后一直盯着月亮。” 

“ 真好呢。” 

“ 但是。会压缩睡眠时间啊。你看，我九点钟到家，然后10点躺到床上去，最后2点半起床开始做题……” 

“ 2点半？！” 

“ 毕竟我不喜欢熬夜嘛。你看，整个教室的人都在准备高考啊，到处都贴着冲刺啦，奋战啦，多考一分甩掉1000人啦，都勤奋的要命嘛。大家都喜欢2点再睡，我呢，觉得那个时间刚刚好啊。” 

“ 你不会要在那个时间段学习吧？” 

“ 怎么可能。” 

“ 也是呢” 

“ 所以，公主，要不要趁着一会下课溜出去？我有几本感兴趣的书。” 

“ 到底要不要翘课呢~” 

“ 对啊，要不要呢？” 

“ 翘课的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 首先，下节课是数学。” 

“ 很好，已经开始感觉讨厌了。” 

“ 其次，我带的钱足够多。你可以开心的看着我怎么花钱。” 

“ 突然就有点不想去了。” 

“ 不要着急嘛，最后的最后——” 

我用自己的食指戳向自己的脑袋。

“ 毕竟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的脑子坏掉了，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 果然啊……” 

上学期期末考试后，我和Nagisa就被分到了一个文科班。

担任班主任的是一个中年语文老师，身材已经走样了，有些发福。 带着眼镜，每次讲课的时候都喜欢压着腔调读古文。

我之前向他借了一本关于唐诗的书，但是一直没有还他。他似乎也不在意，也一直没朝我要。

抱歉。那本书我还没看过。毕竟只是一时兴起所以借回来了。对不起。老师。真的。 

今天全天没有他的语文课，也没有历史课，所以我全天都昏昏沉沉的。下午的课我是一边喝着红茶一边顶过去的……谁关心什么地质结构，寒流暖流，板块构造啊？ 人类为了向神证明世界不是神创的真是煞费苦心啊？可是就没有人质疑过这其实是一个谎言吗？ 也许地球根本不存在，世界是一个平面，或者是一个线性的长条，又或者是一个更抽象的存在？大多数人只是看了几张图片，摸了摸地球仪，然后就坦然的接受了地圆说的说法，这不是很可笑的吗？他们比起中世纪那些掏钱买赎罪券的人又有什么进步呢？ 

所以整节课我都在喝红茶。然后准备翘掉后面的课。

于是我找到了Nagisa。她自然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我看她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奇奇怪怪的动物。

“ 所以。这个是什么？” 

“ 大概是，某种鱼？” 

“ 包括旁边的公文包，私家车钥匙？” 

“ 是的。这种鱼已经35岁了，但是一直在公司当着最普通的科员，它的上司比它还要年轻，现在它正准备赶早高峰。” 

“ 行吧。那这个呢？” 

“ 这是之前那条鱼已经离婚的妻子，带孩子，现在正在征婚，你看，这个是它的征婚条件……”

“ 可以了。我不想听了。” 

“ 总感觉你是会对这个类型感兴趣的呢” 

“ 是，是，感兴趣。” 

我拿起Nagisa的笔，啧，怎么是最普通那种国产中性笔啊？而且还没笔帽。要知道我的钢笔可都是保存在日本进口的布料制成的笔袋里面的……真是受不了。

我在她的本子上胡乱涂了一个线团。

“ 这也是一种动物。” 

“ 哈？” 

“ 这是一头独角兽，它是针织的，诞生于一战结束后的那几年，然后二战爆发了，德国的飞机每天都在它的上空飞来飞去。它实在烦，于是就把自己捐给了皇家空军，让他们拿自己的线去做飞机……飓风啊，喷火啊什么的。” 

“ 那最后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 因为不需要，所以被寄回去了。但是因为邮递员没找到它来自于哪，就随便塞到了哪个角落里，最后它随着杂物与补给品被送到了北非，然后原本干净的线条就变的又黑又乱了。” 

“ 你编的故事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 

“ 好好，现在该出发了。一会要打铃了。” 

最后，我们两个人。

一个没穿校服，一个没好好穿校服。

从后操场的大铁门翻了出去。

Nagisa家里实际上很穷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上次翘课去书店买书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

嘛，与其说是穷，不如说实际上她的家里有些 “ 问题 ” 。

具体是什么问题，我打算下一个分割线再说，现在先不管。

在我印象里，她一直穿秋天的黑白色大长袖校服。

哪怕我们都换上短袖了，她还是披着长袖。

最热的时候，她会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开，然后透出夏季校服的短袖。

我每天都会帮她带一瓶冰饮料和一瓶冻得结结实实的矿泉水。

“ 公主啊，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天都穿这件外套，但是你没说，我就不会问……” 

我将两个冰瓶子放在她的桌子上。 

“ 所以还请收下这个。” 

“ 这是什么啊？阿萨姆和冰露？” 

我至今不会忘记Nagisa 当时惊讶的表情。 

“ 不行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收！我喝不了冰的！” 

“ 没让你喝，让你降温用的。” 

我指了指她那件外套。

“ 校服的口袋很大吧？把饮料塞进口袋里……然后上课的时候就会舒服一点。” 

“ 谢谢……那……那我给你钱，下次不要给我带了……” 

“ 啊，免了免了。你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塞给你这个吧？” 

我从我桌子上拿起了另一瓶阿萨姆。

“ 我家门口的罗森，买一瓶第二瓶半价。你看，这样平均下来是不是两瓶饮料都便宜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非要付我钱。

她拿出她的旧钱包翻找，里面比简直比养老金账户还干净。

“ 我……我明天给你。” 

她尴尬的说。

“ 随你便好了。不过，我不要硬币。” 

然后，第二天，我给她带的是冰雪碧和冰矿泉水。她的钱我自然也不会要的。

如果要问是什么原因的话，只是因为她和我一起逃过考场，一起翘过课，然后恰好在一个班里，仅此而已。

唉？为什么不给每个同学都买？原因很简单嘛。

Nagisa和我是一类人。只不过她是公主，而我是一名访客。

现在聊聊，她的家里究竟有什么“问题” 吧。 

那是学期中的一个晚自习，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的夏夜。

我一如既往的把手机偷偷带进了学校。

只不过这次，我还额外带了耳机。

是那种有线耳机，毕竟那个年代，3.5毫米耳机接口还没被厂商放弃啊。

我拍了拍Nagisa的肩膀，她正在安静的做着题。

但是做不做也没差了，因为她期中的数学只拿了52分。大题没一道完整写出来的。

我也没好到哪去。因为那套卷子的试题我没用小猿搜题查到，所以只得了60分。不过我文科足够好啊，以历史满分的成绩在全年级一战成名。

“ 公主，要出去走走吗？” 

“ 现在？” 

“ 对啊！今天晚上有夜风！还有月亮！是可遇不可求的晴朗之夜！” 

“ …… ” 

她犹豫了起来，我趁势追击。

“ 这么好的月亮，如果今天不看，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 那好吧。” 

她似乎花费了很长时间，最终下定了决心。

等她把笔收好，我们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虽说是要“ 出去走走” 但是实际上，我们也只是在操场的观众席上找了一个位置坐着看月亮罢了。

蝉鸣，风声，树叶莎莎震动。

月光，倒影，操场空无一人。

我一边咬着冰棍，一边看着篮球架在月光下的影子。

Nagisa则在咬夹心面包。她吃不了冰的，这点一点不假。

“ 吃点东西感觉舒服点了吗？” 

“ 嗯。” 

“ 我看你一边写字一边捂肚子。我就知道你在胃痛。” 

“ ……” 

她沉默不语。只是吃完面包后将塑料袋塞进口袋里。

“ 啊。这样不行嘛，看我的。” 

我高高举起冰棍的包装纸，一阵烈风恰到好处的吹来。

我松开了手，包装纸立刻被卷上天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 喂 ！ ” 

Nagisa 猛地扯了一下我的衣服。

“ 啊，冷静点，已经飞走了。” 

“ 不可以这样吧？” 

“ 为什么？”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

“ 学校不允许乱丢垃圾的吧？” 

“ 不允许，就不能做了吗？” 

“ 一般还是不做比较好吧？” 

“ 可是，学校也不允许考试的时候吃薯片，也不允许翘课，也不允许晚自习离开教室，这些你都一件不落的随着我一起做了啊？” 

“ 可是我没有乱丢包装纸——” 

我将手伸进她的口袋里，抓出了那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

“ 这种东西—— ” 

我从观众席上站起，将右手高高抬起，等着夜风再度吹来。

“ 就应该随着风被卷到随便哪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啊！” 

然后，包装袋在Nagisa的注视下被掀到空中，随后倏忽不见了。

“ 这下，我们就一样了。” 

“ 明明不想这样——” 

我重新坐下，她此刻却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沮丧。 

“ 要听听音乐吗？我带了耳机来。” 

我把耳机接好，并将其中的一只递给了她。

她一言不发的接过了耳机，然后将它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 要开始咯？” 

我按下了播放键。

oblivious

熟悉的旋律开始缓缓流出。

“ 唔，听不懂。” 

“ 听不懂就对了。我也听不懂。” 

“ 那为什么还要听？” 

“ 没有为什么吧。如果人一直在做自己明白的事情，那么人就毫无进展不是吗？正是因为人做了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人类的文明才会有进展——” 

“ 这样啊。” 

她闭上眼睛。

“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感觉Nagisa似乎很开心。

“ 公主，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哦？我无所谓的。” 

“ 可以吗？” 

她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立刻惊讶的睁开了。我望向她，她的脸上似乎有点红，不过那必定是我的错觉就是了。

“ 如果你喜欢的话。” 

“ 那么，麻烦了。” 

她小心翼翼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一起安静的听着音乐。

没人会打扰我们。这里是我的世界。也是我唯一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

Nagisa是公主。其他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但是……

我希望她能在我的世界里找到一个地方，然后这个地方也能让她感到安心。

我自然不介意把我宝贵的世界分享给Nagisa，也不介意她占据了哪个地方，哪怕她占据了最重要的那个地方，我也只会挥挥手然后任她去用。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如果人一直在做自己明白的事情，那么人是不会有任何进步的啊？ 

我一直望着天空中的月亮。

直到音乐结束。

“ 现在感觉舒服多了。谢谢。” 

Nagisa将耳机放到我的掌心里。

“ 你，好奇我为什么要穿长袖吗？” 

她转向我，表现出了与往日不同的严肃。

“ 老实说，有点好奇。” 

" 明白了。“ 

之后，在夜幕下，她在我的面前拉开了自己校服的拉链。

冲入我的视野的，是她的夏季校服。

也许是因为白天闷的太久的缘故，她身上的体香混着一点点汗味，让我的脑袋仿佛遭受了重击一样。

“ 唔，这件衣服你也经常见了，其实，我不想被看见的是这里——” 

她将整件外套褪下，露出了她从未展露过的双臂。

因为免于阳光的暴晒看上去洁白如玉一般……

我已然无法思考，但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将手臂的里侧展示给我。

“ 这就是你…一直穿着长袖的原因吗？”

Nagisa沉默不语。她只是向我默默展示着自己的伤痕。

那是一条条伤疤，像是被什么锐利的物体切开的…。

“ 首先是在浴缸里放好水，一般要温水，太热或者冷水是不行的，然后要准备湿毛巾，最后…”

Nagisa松开了我的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美工刀。

“ 最后再这样切下去…”

我没有等她说完，便握住了她攥着刀的手。

“ 我明白了。”

“………” 

Nagisa如同木偶一样，眼神变得无比空洞，仿佛能吸收掉所有的光。

“ 公主啊……你……”

我短暂的整理了一下思绪，轻轻的把她攥紧的手指松开，然后，那把美工刀便到了我的手里。

“ 公主…… ” 

我打量着那把刀，然后小心的把刀刃收好。

“ 需要我介入吗？虽然我没有信心能做好，但是……”

“………”

“ 我想试试看。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稍微为你做点什么。”

Nagisa低下了头，依旧保持着沉默，仿佛已然同夜幕融为一体。

“ 这个，你觉得是由你继续拿着好，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

我摊开掌心，将美工刀递到她的面前。

“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它对你意味着什么…如果带着它能让你感觉安心的话，那么还是由你继续带着比较好。如果不是那样，可不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呢？”

“ 也许，交给你比较好。”

Nagisa终于开口了。

“ 我觉得也是。那么我也稍微努力一下吧。”

说着，我将那把美工刀放进了口袋。

而她也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时，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

“ 那么，我们回去吧。收拾书包，然后去学习对面那个烤面筋的摊子买两串面筋…话说，你吃不了凉的，辣的是不是也不能吃啊？”

Nagisa穿好自己的秋校服，重新拉好了拉链。

突然，她挎住了我的胳膊。

我多少感到有些惊讶。

但是很快的，我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贴我贴的很近，我似乎已经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

“ 辣的不行…但是，稍微一点点还是可以的。”

“ 明白了。那就要不辣的好了。”

我们一起走下观众席。

月光清澈如泉水。

然后。回到这篇小说一开始的那一幕。

Nagisa从图书馆三楼一跃而下。

而我对此则毫无感觉。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一起。

明明她已经给我看了她的秘密了。

明明她也答应我了，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她会没事的。

明明那把美工刀，她已经交给我了。

一切明明都在朝着happy end的方向运转。

但是，为什么？

我哪一部做错了吗？

是我太着急了吗？

不对。

不对。

不对。

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哪里出问题了。

没错。

哪里不对劲。

让我思考一下，哪里不对。

等下。

我好像有点思路…

那么我先试一下。

上课铃响了，我拿起还剩半杯茶的茶杯，走出了教室，然后朝着图书馆走去。

首先，我在走廊里，将剩下的半杯红茶直接泼洒出去。

然后我蹲下看着一地的茶水慢慢在地板上流淌。

班主任正好走来，她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我的设想，被证实了第一步。

随后，我一脚踹向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的人依旧对此熟视无睹。

我走到肥胖的地理老师身后，一拳砸向他满是肥肉的大脸。

他依旧无动于衷，批改着手底的试卷。

原来如此，吗？

我看向试卷，上面密密麻麻是爬着我根本看不懂的字体。

而地理老师依旧津津有味的批改着。我从隔壁的物理老师桌上随便拿了一张白卷，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不假思索的给每个空白的空打上了对勾。

然后，写上了100分。

别开玩笑了…………

我，几乎是在飞奔，疯狂的跑下楼梯，然后朝着图书馆扑去。

一路上，我所见的景色开始不断的变化。

老旧的楼梯逐渐开始变新。

一楼放着塑料广告牌的地方，突然变成了LED屏幕。

果然如此吗？

我望向我的腕表，上面已经扭曲，时针，分针，全都拧成了一团，就连代表时间的数字也像褪了色一样，慢慢消失了。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打不开了。

当我冲出教学楼时，迎面向我冲来几个迟到的学生。他们正匆忙的朝着教室跑去。

“ 失礼了！” 

我抓住其中一个，将他的脸正对向我。

出乎意料。

情理之中。

他并没有五官。

我顿了一下。

“老徐。”

霎时间，那个学生的脸开始融化。

直到变成了老徐的模样。

“ 我X你是真的不着急啊！都快上课了！都怪你非买那个驴肉火烧！”

“ 你是个锤子的老徐！你现在是川普！” 

那张脸又迅速开始了变化。

直到变成了一张洋基佬的脸。

“ Make America－－－－－－” 

“ 好了闭嘴吧。”

我推开川普，跃出教学楼。

外面的一切都在变化着。

直到我进入了图书馆。

Nagisa……

现在，是时候为这一切来一个尾声了！

我走到了，那扇窗户。

昨天，Nagisa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现在，Nagisa正坐在窗前，桌子上摆着红茶，还有巴顿版的一千零一夜。

我气喘吁吁的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却依旧在一言不发的看着书。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

然后走到Nagisa的面前。

“红茶，分我一点，我的那份洒干净了。”

“ 哦。我不喝了。这杯都让给你了。” 

“谢了。”

我接过滚烫的杯子，放在她的对面然后转身向书架走去。

我挑了一本书。

然后坐在她的正对面，安心的读了起来。

从白天，一直到黄昏，直到她把巴顿版一千零一夜合上。

“ 看完了吗？”

“这本书我看了很多次。我在等你看完。”

“ 我其实是在等你看完。”

“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吗。”

“无可奈何嘛。不过话说回来啊。”

我合上书。发出了“啪”的响声。

“ 现在是时候画一个为这个故事写一个结局了。Nagisa。”

我抬起头，此时，窗外的学校已经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处处充满着现代化的设施，与印象中的那个时代截然不同。

“ 现在究竟是哪一年。绝对不是2015年，对不对？”

“ 没错。现在是2023年。距离高中已经过去了8年了。”

“ 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所创造出来的吧……”

我站起来，环视着四周，只有Nagisa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现在应该存在于超越肉体的某个空间里，没错，这里的一切应该是由某种意志构建出来的空间。这个空间与现实是割裂开的，因为，哪怕现实已经到了2023年，但是这里还是维持着2015年的样子。”

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我得意的继续说了下去。

“ 而且，你是唯一我能具体接触到的人。并且也是我唯一接触到的人。其他人要么会根据我的回忆而改变，要么则是被一带而过了。比如，我总感觉自己应该非常有钱，于是我一抓口袋就是一大把钞票。我想翘课，就能畅行无阻的从学校里离开，我想不上晚自习，就能随时不上晚自习。甚至，在我丢塑料袋时，连风是否刮起都能被我控制－－－－－”

我如同在宣判。

“ 所以，Nagisa。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你昨天从这里跳下去了，今天却依旧坐在这里，这说明，你也具备操控这里一切的能力。如果按照我一厢情愿的设想，现在的你，应该是类似地缚灵一类的存在，因为未了的心愿或是什么的，而我恰好被你卷进来了，大概是这样吧？”

Nagisa出乎意料的叹了口气。

“ 明明这道题，你完全没解完啊，为什么还能像是知道了答案一样振振有词呢？”

什么？

原来是这样吗？

我之所以数学一直学不好的原因，就是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派。

只要结果差不多，过程无所谓。哪怕方法完全错误都行。

只要我说服了自己，那么是否说服别人在我看来无关紧要。

正因为如此。我才总是忽略掉一些关键信息啊。

罗森。

没错。

2015年，我所在的城市是没有罗森的。

而我对罗森的印象，是源于舰队collection与这家便利店的联动活动。

罗森里面是什么样子，我根本想不起来。

如果我真的去过的话，我应该很清楚才对。

这便是，真相吗？

我咬住了嘴唇。

“没错。完全正确。现在你的想法是对的。”

Nagisa露出了无比悲伤的表情。

“这个空间，是你的，而你恰恰掩盖了一些事情。”

Nagisa 打开了窗户，示意我向外望去。

一个人正躺在“炸开的花朵”中心。

鲜艳的，暗红色的花瓣。

而在花蕊里张开双臂的，正是我的身体。

原来，那年一跃而下的，不是Nagisa，而是我。

“ 在我刚刚上高一的时候。身为知名画家的母亲被卷入了严重的侵权案件。被冤枉的她此后一蹶不振。等父亲发现她的时候，是在放满温水的浴缸里。”

Nagisa如是讲到，没有一丝感情。

“ 随后，父亲的文联也解散了，家里一时没了收入。没有亲戚愿意接纳我们。我只能看着父亲天天倒在沙发上喝闷酒。”

我一言不发的听着。我不想看楼下的惨状，现在我已经感觉到尾声列车的汽笛声已经传来了。

“ 最终父亲也在某个晚上一了百了，那时我万念俱灰。觉得已经没有理由在活下去了。我曾试着像母亲一样，在温水里用美工刀…但是最终我还是下不去手…”

“ 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了你。”

Nagisa用手指指向我，眼睛微微泛红，很明显在压抑着心里的什么。

“ 你总是在晚自习上看课外书。而且包里有一堆课外书。当时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把你当作一个移动小图书馆，似乎什么书都可以从你那你借到………”

“ 我借过你的《银河铁道之夜》，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 ………… ” 

“ 然后，我就开始偷偷写小说，虽然不指望能当上什么作家，但是那是我当时唯一的希望。一瞬间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

“ 尽管学校严格禁止男女生交往，我还是经常拿着手稿去找你，和你聊剧情，最近看的书，小说要怎么写，以及，将来要去哪所大学－－－－”

“…………”

“最后我下决心要考文学系，你也答应要和我一起朝着那个目标前进，可是为什么………”

Nagisa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她抓住了我的衣领。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我从没想过平日里看上去如此柔弱的她居然有这种力量。

“ 为什么，你要突然，自－－－－－”

“好了。”

我打断了Nagisa的话。黄昏转瞬即逝，夜色再度降临。

终焉的列车正在高速飞驰而来。

“其实原因，我现在已经忘掉了。自从我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关于之前的事情就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我帮Nagisa擦去了眼泪。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就和我小时候，不忍心看到母亲哭一样。

哪怕我再叛逆，只要她一哭，我就必须得服软。

对Nagisa也是一样。别哭了。

“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悔恨。也没有不开心。在这个空间里，每天都是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有什么就能有什么，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和我交流太多，因为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依据我的记忆生成的。我不知道的东西，他们也不会知道。”

列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总之。我没想到我自私的追求解脱的行为，给身边的人添了这么多麻烦。抱歉了啊。也许当时促使我这么做的原因很沉重，但是我现在很开心。”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事不妙。

我狠狠的拍了Nagisa的肩膀一下。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

Nagisa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朝我递过来一个小药瓶子。

“ 这个，我吃了很多……在学校的教室里。”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 我独自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找了一份文职工作，每天暗无天日。这次回家，也是因为我在业务上出现了问题，应该以后再也没机会在那个行业做下去了……然后，我趁着夜色溜进了曾经的高中，想到了你，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和你见一面……这样就好……”

列车已经来了。

雪白色的新干线列车从银行长驱直入，蜿蜒盘旋，一直到窗户前。

时间到了。

“ 你简直在胡闹啊！给我老实的，迅速的，马上立刻，醒过来－－－－！”

“不行！已经做不到了！现在是晚上，没人会发现在教室里沉睡的我的－－－！”

列车的车门打开，检票员面无表情的走出，朝我深鞠躬。

“ 我现在马上要上车了。这个空间里马上就要崩坏了！你废话少说赶紧老实醒过来，给我继续去写小说！文职做不成就给我去考教师！教师考不上就给我去做独立作者！实在不行你投几份简历看看哪个二次元手游招文案－－－－”

“我已经不想面对了！让我和你一起登车吧！去哪里都行－－－－！”

我深呼一口气。

“你觉得我刚才再看什么书－－－”

“ 是银河铁道之夜吧－－－－”

“ 错了，给我重新确认！”

Nagisa猛地掀开我扣放的书。

“是安德烈.纪德的《窄门》？”

“ 之后有机会看看，然后把读后感发给我，啧，发我是收不到了。写完塞漂流瓶里丢进大西洋里，没准什么时候我就看到了！”

我猛地迈出窗户，登上了新干线列车。

车门迅速关闭了。

我头也不回的向车厢走去，寻找我的座位。

任凭Nagisa在窗前大声的哭喊。

那个由我的幻想，回忆，遗憾，悲愿构成的空间马上就要崩溃了。

而Nagisa，她应该能够在不久后被巡逻的保安发现，然后送去医院吧。

她和我不一样，她有未来。

并且，登上这台列车，等待我的并不是天国或是地狱。

而是彻底消散的虚无。

当我在8年前做好决定时，我就已经料到这一天了。

列车逐渐开始消散了。

在浩荡的银河里，

我闭上了眼睛。

小睡一会吧。

醒来后，我也将变成星星。

“亲爱的。闺女好像又饿了。”

“哦。交给我吧………宝？来找妈妈………”

若干年后。

Nagisa抱着女儿。

身边的丈夫温柔的笑着。他发誓要守护好此刻，无论是他的爱人，还是他已诞生数月的女儿。

夜幕降临，秋月之下，天空中繁星密布。

女儿将稚嫩的小手伸向星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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